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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伽蓝记》(王维摩据周祖谟校释本整理)

中华书局,1963年版

魏抚军府司马杨衒之撰

目录

叙例

原序

卷一(城内)

永宁寺 建中寺 长秋寺 瑶光寺 景乐寺 昭仪尼寺

胡统寺 修梵寺 景林寺

卷二(城东)

明悬尼寺 华龙寺 璎珞寺 宗圣寺 崇真寺 魏昌尼寺

景兴尼寺 庄严寺 秦太上君寺 正始寺 平等寺 景宁寺

卷三(城南)

景明寺 大统寺 秦太上公寺 报德寺 正觉寺 龙华寺

菩提寺 高阳王寺 崇虚寺

卷四(城西)

冲觉寺 宣忠寺 王典御寺 白马寺 宝光寺 法云寺

开善寺 追先寺 融觉寺 大觉寺 永明寺

卷五(城北)

禅虚寺 凝玄寺 宋云惠生使西域 京师建制及郭外诸寺

附录

年表

引用书目

人名索引

洛阳伽蓝记为北魏时流传至今的一部名著,虽然以记洛阳的佛寺为题,可是实际上所着记述的是当时的政治、人物、风俗以及传闻的故事等等。因此这部书不仅使我们了解到北魏洛阳都城的建制、佛寺的建筑和历史的古迹,同时使我们知道了许多的历史事实。如所述宣武帝以后朝廷的变乱,诸王的废立,权臣的专横,阉宦的恣肆,以及文人学者的事迹,四方人物的往来,佛教在民间的影响,外国沙门的活动,其中有些可以与魏书、北史相证,有些可以补正史之阙略。尤其是卷五所载宋云、惠生使西域一节,与晋法显行传及唐玄奘大唐西域记同为研究古代中亚地理历史及中外文化交流史的极宝贵的史料。所以这部书的价值很高。作者杨衒之不但熟悉当时的掌故,而且长于著述,叙事简括,文笔隽秀,足与郦道元水经注媲美。既是地理书,又是一部史书,并且是一部极好的文学著作。

杨衒之,史书无传,其事迹略见于唐释道宣广弘明集卷六王臣滞惑篇。道宣称衒之为北平人,元魏末为秘书监,“见寺宇壮丽,损费金碧,王公相竞侵渔百姓,乃撰《洛阳伽蓝记》,言不恤众庶也。”这几句话已经把作者著书的要旨指出来了。例如书中疾刺胡太后立永宁寺之营建过度,讽刺王公穷奢极欲,贪敛无已,官吏曲理枉法,劫夺民财,以造僧寺,以及揭举沙门之讲经造像,欲得他人之财物等,都充分表现了作者对当时统治者与僧徒之所为深切不满。北魏是佛法极盛的时期,而僧尼佛寺之猥滥亦为前所未有。魏书释老志说:在正光元年以后,僧尼有二百万之多,佛寺有三万余所。其芜杂冗滥可知。单以洛阳城外而论,就有寺一千三百六十七所,侵占民居达三分之一以上,而营建之时所耗所人力物力更是难以计算了。北魏政治的腐败已达到极点。到孝静帝为高欢所迫迁都以后,洛阳这些寺宇大半为兵火所毁。衒之於武定五年(公元五四七)重经洛阳时,不禁有黍离麦秀之感,因此藉记伽蓝以陈述史实。其中除了一部分近似小说以寓讽刺者外,大部分都是真是的记载。所以前代的历史家(如司马光、胡三省)对这部书都很重视。

这部书流传至今已经有一千四百多年了,但始终缺乏一个善本。现在流行的几种刻本都有错字脱文,必须参校各本才能读得下来。根据刘知几《史通》所说,我们知道原书本有正文、子注之分,现在的刻本都连写在一起,不贯通全书文例,很不容易分辨。前人在校勘和分析正文与子注方面已经做了不少的工作,可是除利用《法苑珠林》、《太平御览》、《太平广记》几种资料外,还有许多极重要的材料未能利用。如《历代三宝记》、《续高僧传》、《大唐内典录》、《酉阳杂俎》、《绀珠集》、《类说》、《元河南志》以及《永乐大典》等皆是。在分析正文子注一方面,前人又把正文分得过于简略,与唐韦述《两京记》

著 者 一九五六年一月於北京大学

叙例

1、洛阳伽蓝记之刻本至多,有明刻本及清刻本。明刻本主要有三种:一、如隐堂本,二、吴琯所刻古今逸史本,三、毛氏汲古阁所刻津逮秘书本。如隐堂不知何人所雕,刻板似出于嘉靖间;赵万里先生谓:“此书盖为长洲人陆采所刻。范氏天一阁藏书中有采所著天池山人小藁,内有如隐草堂之名,此伽蓝记之板刻字样正类苏州刻本,故疑为陆采所雕。”案如隐草堂四字见小藁壬辰藁卷末。采为嘉靖进士陆粲之弟,从都穆学古文词,于文喜六代,为诸生累试不第。详冯桂芬苏州府志卷八十六。逸史本则为万历间所刻也。二者来源不同,文字有异。津逮本刊于崇祯间,据毛斧季言,原从如隐本出,而有改窜。盖据逸史本校改者。至于清代刻本,则有四种:一、乾隆间王谟辑校之汉魏丛书本,二、嘉庆间张海鹏所刊学津讨原本,三、嘉庆吴自忠真意堂丛书活字本,四、道光吴若准洛阳伽蓝记集证本。考汉魏本乃出自逸史本,学津本即据津逮本翻刻,而小有更易。真意堂本,则又参取津逮汉魏两本以成者。至于吴氏集证本,虽云出自如隐,然亦略有删改。凡别本有异者,均于集证中详之。综是而言,伽蓝记之传本虽多,惟如隐堂本及古今逸史本为古。后此传刻伽蓝记者,皆不出此两本。故二者殆为后日一切刻本之祖本也。校伽蓝记,自当以此二者为主。如振裘挈领,余皆怡然理顺。苟侈陈众本,而不得其要,则览者瞀乱,劳而少功矣。

2、如隐堂本,今日易见者,为董康及四部丛刊三编影印本。至于原刊本,殊不易购。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李木斋书中有之,无清人藏书印记。余所据者为董本。昔毛斧季云:“如隐堂本内多缺字,第二卷中脱三纸,好事者传写补入,人各不同。”案董本卷二阙四、九、十八三板,与毛氏所言一致。董云:“从吴氏真意堂本补此三页。”案真意堂本,第九页“受业沙门亦有千数”下,有“赵逸云晖文里是晋马道里”十一字,董本此语乃在前“高门洞开”下,津逮本同,由是可知董本所补者,亦非尽据真意堂也。而四部丛刊及李氏旧藏之原刻本亦阙此三页,其所钞补,又均与董本无异,如出一辙,殊不可解。

3、明永乐大典中有引及伽蓝记者,见于卷七三二八阳韵郎字下者一条,卷一三八二二至一三八二四真韵寺字者三十三条,合之约当杨书五分之三。可谓富矣!案大典虽为明人所修,而所取之书,殆皆宋元相传之旧本。然则其中所引,不啻为明以前之一古本也。又缪荃孙所刻之元河南志,其卷三所记后魏城阙市里之文,一望而知出于伽蓝记。缪谓原书盖袭宋敏求知旧志。宋敏求书见宋史艺文志,凡二十卷。果尔,则所录者又为北宋本矣。此二者前人均未道及,故特表而出之,使览者知校勘伽蓝记,除采取诸刻本外,尚有此重要之资据在焉。观其内容,河南志之文最古,大典所引多与逸史本相同。由是益可知逸史本与如隐堂本不同,自有其来源。

4、伽蓝记之有校本,自吴氏集证始。然简略且有讹缪,未为精善。近乃有二本校本:一为大正藏卷五十一所收之校本,原书据如隐堂本排印,而参校众本,列其异同于下。惟不及古今逸史本及真意堂本。一为张宗祥先生之合校本。此书不以一本为主,但合校各本,择其长者而取之。凡有异同,皆备记其下,而不加断语,足以见其审慎。然撮录之时颇有讹夺。如卷一胡统寺条脱“其资养缁流从无比也”九字。今之校本,以如隐堂本为主,而参用古今逸史本,校其同异,定其是非。凡义可两通者,注曰“逸史本作某”。逸史本误,槩从如隐本。如隐本误字较多,皆取逸史本校正。原书俱在,可覆案也。至于津逮汉魏以下各本,亦均在校雠之列。如有可采,必择善而从。若津逮同于如隐本,汉魏同于逸史本,正其渊源作自,不复言之,以免淆乱。斯所谓振裘挈领也。若津逮不同于如隐,学津又不同于津逮,盖据逸史本或汉魏本而改,故亦不备举。或出一二,以见其源流而已。夫校书之事,最忌臆断,苟有真知灼见,又不可全无是非。今所校改,皆举其证。间有依文例或上下文意而确知有脱误者,则以意订正,并陈明其故,惟学者斟酌之。凡依文例增加之字,字外均以[ ]为识。

5、唐刘知几《史通·补注篇》云:“亦有躬为史臣,手自刊补,虽志存赅博,而才阙伦叙,除烦则意有所吝,毕载则言有所妨,遂乃定彼榛楛,列为子注。若萧大圜《淮海乱离志》、羊衒之《洛阳伽蓝记》、宋孝王《关东风俗传》、王劭《齐志》之类是也。”由是可知衒之原书本有正文子注之分,今本一概连写,是混正文入于正文,与原书体制不合。此意自顾千里发之。见思适斋集卷十四《洛阳伽蓝记跋》。尔后吴若准为集证,乃本顾氏之说,画分段落,子注皆分行书之。然所定正文太简,注文过繁,恐非杨书之旧。吴氏之后,唐晏为《洛阳伽蓝记钩沉》,复重为分画。以视吴本,眉目稍清;然犹有界域不明者。以予考之,此书凡记伽蓝者为正文,涉及官署者为注文。其所载时人之事迹与民间故事,及有衒之案语者,亦为注文。唐晏钩沉以有衒之案语者为注中之注,古本不可得见,今皆列为子注,不复分别。如卷一永宁寺条,《开元释教录》引之,而不录常景之传记及“衒之尝与河南尹胡孝世”云云数语,是其明证。循此以求,条理不紊。其卷五记宋云西行求法一节道荣传,亦均为子注。考《法苑珠林》卷三十八引“雀离浮图”一节,全不引“道荣传”语,即其证也。陈寅恪先生谓此即本于魏晋南北朝僧徒合本子注之例,诚不可易。见《读洛阳伽蓝记书后》。今就以上所举例证,重谓画分,虽未必能还杨书之旧观,但藉此以明杨书之体例,并使上下文句条贯统序,亦未始无用也。今书中子注皆分行低格书写,校注则作小字。原书一条之内,所记非一事者,则又为之画分段落,以便观览。

6、伽蓝记一书内容包括至广,唐晏钩沉虽有注释,但仅据魏书北史略记书中人物之大概,其他则不复措意。今之所注,牵涉较广。关于历史事实及人物事迹,则取证史书,陈其同异。史传所不详,则参照碑志,发其幽隐。关于地理,则参校《水经注》及前代地理载记,凡能与本书相发者,悉载于篇,以资参证。宋云西行所经之处,则据正史之西域传及法显行传、玄奘西域记等书说明古代中亚各国之地理山川、物产风习。关于佛书故事,则采诸经论,述其原委。至于翻译之名称,则兼注梵音,陈其义训。其他若文藻典故、名物制度之类,亦随文释之,不以其琐屑而失之也。

7、北魏之建都洛阳,即因汉魏洛阳故城之旧而兴建,宫阙坊里或有改变,而城之大小仍旧。据晋人书藉所称,南北长约九里,东西长约六里。吴若准集证所附洛阳图,南北窄而东西长,与载记及旧城基址不合。今据阎文儒实测古城基之大小比例重绘一图,其城阙、宫殿、坊里、沟渠、桥梁以及伽蓝之所在,则以本书所述及《水经注》、《魏书》所载为依据,并参照《元河南志》之汉魏晋洛阳城图、汪士铎《水经注图》之洛阳城图定其方位,惟览者详其阙焉。

洛阳伽蓝记序

三坟五典之说,九流百氏之言,并理在人区,而义兼天外。至於一乘二谛之原,三明六通之旨,西域备详,东土靡记。自项日感梦,满月流光,阳门饰豪眉之象,夜台图绀发之形,迩来奔竞,其风遂广。至於晋室永嘉,唯有寺四十二所。逮皇魏受图,光宅嵩洛,笃信弥繁,法教愈盛。王侯贵臣,弃象马如脱屣,庶士豪家,舍资财若遗迹。於是招提栉比,宝塔骈罗,争写天上之姿,竞摹山中之影;金刹与灵台比高,广殿共阿房等壮。岂直木衣绨绣,土被朱紫而已哉!暨永熙多难,皇舆迁邺,诸寺僧尼,亦与时徙。至武定五年,岁在丁卯,余因行役,重览洛阳。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野兽穴於荒阶,山鸟巢於庭树。游儿牧竖,踯躅於九逵;农夫耕老,艺黍於双阙。麦秀之感,非独殷墟;黍离之悲,信哉周室!京城表里,凡有一千馀寺,今日寥廓,钟声罕闻。恐后世无传,故撰斯记。然寺数最多,不可遍写,今之所录,止大伽蓝。其中小者,取其详异,世谛俗事,因而出之。先以城内为始,次及城外,表列门名,以记远近,凡为五篇。余才非著述,多有遗漏,后之君子,详其阙焉。

太和十七年,高祖迁都洛阳,诏司空公穆亮营造宫室,洛阳城门依魏晋旧名。

东面有三门:

北头第一门,曰“建春门”。

汉曰“上东门”。阮籍诗曰:“步出上东门”,是也。魏、晋曰“建春门”,高祖因而不改。

次南曰“东阳门”。

汉曰“中东门”。魏晋曰“东阳门”,高祖因而不改。

次南曰“青阳门”。

汉曰“望京门”。魏晋曰“清明门”,高祖改为“青阳门”。

南面有四门。

东头第一门,曰“开阳门”。

初,汉光武迁都洛阳,作此门始成,而未有名,忽夜中有柱自来在楼上。后琅琊郡开阳县上言南门一柱飞去,使来视之,则是也。遂以“开阳”为名。自魏及晋,因而不改,高祖亦然。

次西曰“平昌门”。

汉曰“平门”。魏晋曰“平昌门”,高祖因而不改。

次西曰“宣阳门”。

汉曰“小苑门”。魏晋曰“宣阳门”,高祖因而不改。

次西曰“津阳门”。

汉曰“津门”。魏晋曰“津阳门”,高祖因而不改。

西面有四门。

南头第一门,曰“西明门”。

汉曰“广阳门”。魏晋因而不改,高祖改为“西明门”。

次北曰“西阳门”。

汉曰“雍门”。魏晋曰“西明门”,高祖改为“西阳门”。

次北曰“阊阖门”。

汉曰“上西门”。上有铜璇玑玉衡,以齐七政。魏晋曰“阊阖门”,高祖因而不改。

次北曰“承明门”。

承明者,高祖所立,当金墉城前东西大道。迁京之始,宫阙未就,高祖住在金墉城,城西有王南寺,高祖数诣寺[与]沙门论议,故通此门,而未有名,世人谓之新门。时王公卿士常迎驾於新门,高祖谓御史中尉李彪曰:“曹植诗云:谒帝承明庐。此门宜以承明为称。”遂名之。

北面有二门。

西头曰“大夏门”。

汉曰“夏门”,魏晋曰“大夏门”。[高祖因而不改。]宣武帝造三层楼,去地二十丈。洛阳城门楼皆两重,去地百尺,惟大夏门甍栋干云。

东头曰“广莫门”。

汉曰“穀门”。魏晋曰“广莫门”,高祖因而不改。自广莫门以西,至於大夏门,宫观相连,被诸城上也。

一门有三道,所谓九轨。

洛阳伽蓝记卷第一(宋体为正文,楷体为子注)

◎城内

永宁寺,熙平元年灵太后胡氏所立也,在宫前阊阖门南一里御道西。

其寺东有太尉府,西对永康里,南界昭玄曹,北邻御史台。阊阖门前御道东有左卫府。府南有司徒府。司徒府南有国子学,堂内有孔丘像,颜渊问仁、子路问政在侧。国子南有宗正寺,寺南有太庙,庙南有护军府,府南有衣冠里。御道西有右卫府,府南有太尉府,府南有将作曹,曹南有九级府,府南有太社,社南有凌阴里,即四朝时藏冰处也。

中有九层浮图一所,架木为之,举高九十丈。上有金刹,复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师百里,已遥见之。初掘基至黄泉下,得金像三十躯,太后以为信法之徵,是以营建过度也。刹上有金宝瓶,容二十五斛。宝瓶下有承露金盘一十一重,周匝皆垂金铎。复有铁鏁四道,引刹向浮图四角,鏁上亦有金铎,铎大小如一石瓮子。浮图有九级,角角皆悬金铎,合上下有一百三十铎。浮图有四面,面有三户六窗,户皆朱漆。扉上各有五行金铃,合有五千四百枚。复有金环铺首,殚土木之功,穷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议。绣柱金铺,骇人心目。至於高风永夜,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馀里。

浮图北有佛殿一所,形如太极殿。中有丈八金像一躯、中长金像十躯、绣珠像三躯、金织成像五躯、玉像二躯,作工奇巧,冠於当世。僧房楼观,一千馀间,雕梁粉壁,青璅绮疏,难得而言。栝柏椿松,扶疏檐霤;藂竹香草,布护阶墀。

是以常景碑云:“须弥宝殿,兜率净宫,莫尚於斯也。”

外国所献经像皆在此寺。寺院墙皆施短椽,以瓦覆之,若今宫墙也。四面各开一门。南门楼三重,通三阁道,去地二十丈,形制似今端门。图以云气,画彩仙灵,绮钱青璅,赫奕丽华。拱门有四力士、四师子,饰以金银,加之珠玉,庄严焕炳,世所未闻。东西两门亦皆如之,所可异者,唯楼两重。北门一道,上不施屋,似乌头门。四门外,皆树以青槐,亘以绿水,京邑行人,多庇其下。路断飞尘,不由渰云之润;清风送凉,岂籍合欢之发?

诏中书舍人常景为寺碑文。

景字永昌,河内人也。敏学博通,知名海内。太和十九年,为高祖所器,拔为律学博士,刑法疑狱,多访於景。正始初,诏刊律令,永作通式,敕景共治书侍御史高僧裕、羽林监王元龟、尚书郎祖莹、员外散骑侍郎李琰之等,撰集其事。又诏太师彭城王勰、青州刺史刘芳,入预其议。景讨正科条,商榷古今,甚有伦序,见行於世,今律二十篇是也。又共芳造洛阳宫殿门阁之名,经途里邑之号。出除长安令,时人比之潘岳。其后历位中书舍人、黄门侍郎、秘书监、幽州刺史、仪同三司。学徒以为荣焉。景入参近侍,出为侯牧,居室贫俭,事等农家,唯有经史,盈车满架。所著文集,数百馀篇,给事中封暐伯作序行於世。

装饰毕功,明帝与太后共登之。视宫中如掌内,临京师若家庭。以其目见宫中,禁人不听升。

衒之尝与河南尹胡孝世共登之,下临云雨,信哉不虚!

时有西域沙门菩提达摩者,波斯国胡人也。起自荒裔,来游中土。见金盘炫日,光照云表,宝铎含风,响出天外;歌咏赞叹,实是神功。自云:“年一百五十岁,历涉诸国,靡不周遍,而此寺精丽,阎浮所无也。极佛境界,亦未有此!”口唱南无,合掌连日。

至孝昌二年中,大风发屋拔树,刹上宝瓶,随风而落,入地丈馀。复命工匠,更铸新瓶。

建义元年,太原王尔朱荣总士马於此寺。

荣字天宝,北地秀容人也。世为第一领民酋长,博陵郡公。部落八千馀家,有马数万匹,富等天府。武泰元年二月中,帝崩,无子,立临洮王世子钊以绍大业,年三岁。太后贪秉朝政,故以立之。荣谓并州刺史元天穆曰:“皇帝晏驾,春秋十九,海内士庶,犹曰幼君。况今奉未言之儿,以临天下,而望昇平,其可得乎?吾世荷国恩,不能坐看成败,今欲以铁马五千,赴哀山陵,兼问侍臣帝崩之由。君竟谓如何?”穆曰:“明公世跨并、肆,雄才杰出,部落之民,控弦一万。若能行废立之事,伊、霍复见今日。”荣即共穆结异姓兄弟,穆年大,荣兄事之。荣为盟主,穆亦拜荣。於是密议长君诸王之中不知谁应当璧。遂於晋阳,人各铸像不成,唯长乐王子攸像光相具足,端严特妙。是以荣意在长乐。遣苍头王丰入洛,约以为主。长乐即许之,共克期契。荣三军皓素,扬旌南出。太后闻荣举兵,召王公议之。时胡氏专宠,皇宗怨望,入议者莫肯致言。唯黄门侍郎徐纥曰:“尔朱荣马邑小胡,人才凡鄙,不度德量力,长戟指阙,所谓穷辙拒轮,积薪候燎!今宿卫文武足得一战,但守河桥,观其意趣;荣悬军千里,兵老师弊,以逸待劳,破之必矣。”后然纥言,即遣都督李神轨、郑季明等,领众五千,镇河桥。四月十一日荣过河内,至高头驿。长乐王从雷陂北渡,赴荣军所。神轨、季明等见长乐王往,遂开门降。十二日荣军於芒山之北,河阴之野。十三日召百官赴驾,至者尽诛之。王公卿士及诸朝臣死者二千馀人。十四日车驾入城,大赦天下,改号为建义元年,是为庄帝。于时新经大兵,人物歼尽,流迸之徒,惊骇未出。庄帝肇升太极,解网垂仁,唯散骑常侍山伟一人拜恩南阙。加荣使持节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北道大行台、都督十州诸军事大将军、领左右、太原王。其天穆为侍中、太尉公、世袭并州刺史、上党王。起家为公卿牧守者,不可胜数。二十日洛中草草,犹自不安,死生相怨,人怀异虑。贵室豪家,并宅竞窜。贫夫贱士,襁负争逃。於是出诏,滥死者普加褒赠。三品以上,赠三公。五品以上,赠令仆。七品以上,赠州牧。白民赠郡镇。於是稍安。帝纳荣女为皇后。进荣为柱国大将军录尚书事,馀官如故。进天穆为大将军,馀官皆如故。

永安二年五月,北海王元颢复入洛,在此寺聚兵。

颢,庄帝从兄也。孝昌末,镇汲郡,闻尔朱荣入洛阳,遂南奔萧衍。是年入洛,庄帝北巡。颢登皇帝位,改年曰建武元年。颢与庄帝书曰:“大道既隐,天下匪公。祸福不追,与能义绝。朕犹庶几五帝,无取六军。正以糠秕万乘,锱铢大宝,非贪皇帝之尊,岂图六合之富?直以尔朱荣往岁入洛,顺而勤王,终为魏贼。逆刃加於君亲,锋镝肆於卿宰。元氏少长,殆欲无遗。已有陈恒盗齐之心,非无六卿分晋之计。但以四海横流,欲篡未可;暂树君臣,假相拜置。害卿兄弟,独夫介立。遵养待时,臣节讵久?朕睹此心寒,远投江表,泣请梁朝,誓在复耻。风行建业,电赴三川。正欲问罪於尔朱,出卿於桎梏;恤深怨於骨肉,解苍生於倒悬。谓卿明眸击节,躬来见我,共叙哀辛,同讨凶羯。不意驾入城皋,便尔北渡。虽迫於凶手,势不自由,或贰生素怀,弃剑猜我。闻之永叹,抚衿而失。何者?朕之於卿,兄弟非远,连枝分叶,兴灭相依。假有内阋,外犹御侮,况我与卿,睦厚偏笃,其於急难,凡今莫如。弃亲即雠,义将焉据也?且尔朱荣不臣之迹,暴於旁午,谋魏社稷,愚智同见。卿乃明白疑於必然,讬命豺狼,委身虎口,弃亲助贼,兄弟寻戈。假获民地,本是荣物,若克城邑,绝非卿有。徒危宗国,以广寇仇。快贼莽之心,假卞庄之利。有识之士,咸为惭之。今家国隆替,在卿与我。若天道助顺,誓兹义举,则皇魏宗社,与运无穷。傥天不厌乱,胡羯未殄,鸱鸣狼噬,荐食河北,在荣为福,於卿为祸。岂伊异人?尺书道意,卿宜三复。兼利是图,富贵可保,狥人非虑。终不食言,自相鱼肉。善择元吉,勿贻后悔。”此黄门郎祖莹之词也。时帝在长子城,太原王、上党王来赴急。六月,帝围河内,太守元桃汤、车骑将军宗正珍孙等为颢守,攻之弗克。时暑炎赫,将士疲劳。太原王欲使帝幸晋阳,至秋更举大义。未决,召刘助筮之。助曰:“必克。”於是至明尽力攻之,如其言。桃汤、珍孙并斩首,以殉三军。颢闻河内不守,亲率百僚出镇河桥,特迁侍中安丰王延明往守硖石。七月帝至河阳,与颢隔河相望。太原王命车骑将军尔朱兆潜师渡河,破延明於硖石。颢闻延明败,亦散走。所将江淮子弟五千人,莫不解甲相泣,握手成别。颢与数十骑欲奔萧衍,至长社,为社民斩其首,传送京师。二十日帝还洛阳,进太原王天柱大将军,馀官亦如故;进上党王太宰,馀官亦如故。

永安三年,逆贼尔朱兆囚庄帝於寺。

时太原王位极心骄,功高意侈,与夺任情,臧否肆意。帝怒谓左右曰:“朕宁作高贵乡公死,不作汉献帝生。”九月二十五日,诈言产太子,荣、穆并入朝,庄帝手刃荣於明光殿,穆为伏兵鲁暹所煞。荣世子部落大人亦死焉。荣部下车骑将军尔朱阳都等二十人,随入朱华门,亦为伏兵所杀。唯右仆射尔朱世隆素在家,闻荣死,总荣部曲,烧西阳门,奔河桥。至十月一日,隆与荣妻北乡郡长公主至芒山冯王寺为荣追福荐斋,即遣尔朱侯讨伐、尔朱那律归等,领胡骑一千,皆白服来至郭下,索太原王尸丧。帝升大夏门望之,遣主书牛法尚谓归等曰:“太原王立功不终,阴图衅逆,王法无亲,已依正刑,罪止荣身,馀皆不问。卿等何为不降?官爵如故。”归曰:“臣从太原王来朝陛下,何忽今日枉致无理?臣欲还晋阳,不忍空去,愿得太原王尸丧,生死无恨。”发言雨泪,哀不自胜。群胡恸哭,声振京师。帝闻之,亦为伤怀。遣侍中朱元龙赍铁券与世隆,待之不死,官位如故。世隆谓元龙曰:“太原王功格天地,道济生民,赤心奉国,神明所知。长乐不顾信誓,枉害忠良,今日两行铁字,何足可信?吾为太原王报仇,终不归降!”元龙见世隆呼帝为长乐,知其不款,且以言帝。帝即出库物置城西门外,募敢死之士以讨世隆。一日即得万人,与归等战於郭外,凶势不摧。归等屡涉戎场,便李击刺。京师士众未习军旅,虽皆义勇,力不从心。三日频战,而游魂不息。帝更募人断河桥。有汉中人李苗为水军,从上流放火烧桥。世隆见桥被焚,遂大剽生民,北上太行。帝遣侍中源子恭、黄门郎杨宽,领步骑三万,镇河内。世隆至高都,立太原太守长广王晔为主,改号曰建明元年。尔朱氏自封王者八人。长广王都晋阳,遣颍川王尔朱兆举兵向京师,子恭军失利,兆自雷陂涉渡,擒庄帝於式乾殿。帝初以黄河奔急,谓兆得猝济,不意兆不由舟楫,凭流而渡。是日水浅,不没马腹,故及此难。书契所记,未之有也。衒之曰:“昔光武受命,冰桥凝於滹水;昭烈中起,的卢踊於泥沟。皆理合於天,神祗所福,故能功济宇宙,大庇生民。若兆者蜂目豺声,行穷枭獍,阻兵安忍,贼害君亲,皇灵有知,鉴其凶德!反使孟津由膝,赞其逆心。《易》称天道祸淫,鬼神福谦,以此验之,信为虚说。”时兆营军尚书省,建天子金鼓,庭设漏刻,嫔御妃主,皆拥之於幕。锁帝於寺门楼上。时十二月,帝患寒,随兆乞头巾,兆不与。遂囚帝还晋阳,缢於三级寺。帝临崩礼佛,愿不为国王。又作五言曰:“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至太昌元年冬,始迎梓宫赴京师,葬帝靖陵,所作五言诗即为挽歌词。朝野闻之,莫不悲恸。百姓观者,悉皆掩涕而已!

永熙三年二月,浮图为火所烧,帝登凌云台望火,遣南阳王宝炬、录尚书[事]长孙稚,将羽林一千救赴火所,莫不悲惜,垂泪而去。火初从第八级中平旦大发,当时雷雨晦冥,杂下霰雪。百姓道俗,咸来观火,悲哀之声,振动京邑。时有三比丘,赴火而死。火经三月不灭。有火入地寻柱,周年犹有烟气。

其年五月中,有人从东莱郡来,云:“见浮图於海中,光明照耀,俨然如新,海上之民,咸皆见之。俄然雾起,浮图遂隐。”至七月中,平阳王为侍中斛斯椿所挟,奔於长安。十月而京师迁邺。

建中寺,普泰元年尚书令乐平王尔朱世隆所立也。本是阉官司空刘腾宅。

屋宇奢侈,梁栋逾制,一里之间,廊庑充溢,堂比宣光殿,门匹乾明门,博敞弘丽,诸王莫及也。

在西阳门内御道北所谓延年里。

刘腾宅东有太仆寺,寺东有乘黄署,署东有武库署,即魏相国司马文王府,库东至阊阖宫门是也。

西阳门内御道南,有永康里。里内复有领军将军元乂宅。

掘故井得石铭,云是汉太尉荀彧宅。

正光年中,元乂专权,太后幽隔永巷,腾为谋主。

乂是江阳王继之子,太后妹婿。熙平初,明帝幼冲,诸王权上,太后拜乂为侍中、领军左右,令总禁兵,委以腹心,反得幽隔永巷六年,太后哭曰:“养虎自齧,长虺成蛇。”

至孝昌二年太后反政,遂诛乂等,没腾田宅。元乂诛日,腾已物故,太后追思腾罪,发墓残尸,使其神灵无所归趣。以宅赐高阳王雍。建义元年尚书令乐平王尔朱世隆为荣追福,题以为寺。朱门黄阁,所谓仙居也。以前厅为佛殿,后堂为讲室。金花宝盖,遍满其中。有一凉风堂,本腾避暑之处,凄凉常冷,经夏无蝇,有万年千岁之树也。

长秋寺,刘腾所立也。

腾初为长秋卿,因以为名。

在西阳门内御道北一里。

亦在延年里,即是晋中朝时金市处。寺北有濛氾池,夏则有水,冬则竭矣。

中有三层浮图一所,金盘灵刹,曜诸城内。作六牙白象负释迦在虚空中。庄严佛事,悉用金玉,作工之异,难可具陈。四月四日此像常出,辟邪师子导引其前。吞刀吐火,腾骧一面;彩幢上索,诡谲不常。奇伎异服,冠於都市。像停之处,观者如堵。迭相践跃,常有死人。

瑶光寺,世宗宣武皇帝所立。在阊阖城门御道北,东去千秋门二里。

千秋门内道北有西游园,园中有凌云台,即是魏文帝所筑者。台上有八角井,高祖於井北造凉风观,登之远望,目极洛川。台下有碧海曲池。台东有宣慈观,去地十丈。观东有灵芝钓台,累木为之,出於海中,去地二十丈。风生户牖,云起梁栋,丹楹刻桷,图写列仙。刻石为鲸鱼,背负钓台;既如从地踊出,又似空中飞下。钓台南有宣光殿,北有嘉福殿,西有九龙殿,殿前九龙吐水成一海。凡四殿,皆有飞阁向灵芝往来。三伏之月,皇帝在灵芝台以避暑。

有五层浮图一所,去地五十丈。仙掌凌虚,铎垂云表,作工之妙,埒美永宁。讲殿尼房,五百馀间。绮疏连亘,户牖相通,珍木香草,不可胜言。牛筋狗骨之木,鸡头鸭脚之草,亦悉备焉。椒房嫔御,学道之所,掖庭美人,并在其中。亦有名族处女,性爱道场,落发辞亲,来仪此寺,屏珍丽之饰,服修道之衣,投心八正,归诚一乘。永安三年中尔朱兆入洛阳,纵兵大掠,时有秀容胡骑数十,入瑶光寺淫秽,自此后颇获讥讪。京师语曰:“洛阳男儿急作髻,瑶光寺尼夺作婿。”

瑶光寺北有承明门,有金墉城,即魏氏所筑。

晋永康中惠帝幽于金墉城。东有洛阳小城,永嘉中所筑。城东北角有魏文帝百尺楼,年虽久远,形制如初。高祖在城内作光极殿,因名金墉城门为光极门。又作重楼飞阁,遍城上下,从地望之,有如云也。

景乐寺,太傅清河文献王怿所立也。

怿是孝文皇帝之子,宣武皇帝之弟。

[在]阊阖南,御道东。西望永宁寺正相当。

寺西有司徒府,东有大将军高肇宅。北连义井里。义井里北门外有丛树数株,枝条繁茂。下有甘井一所,石槽铁罐,供给行人,饮水庇阴,多有憩者。

有佛殿一所,像辇在焉。雕刻巧妙,冠绝一时。堂庑周环,曲房连接,轻条拂户,花蕊被庭。至於六斋,常设女乐,歌声绕梁,舞袖徐转,丝管寥亮,谐妙入神。以是尼寺,丈夫不得入。得往观者,以为至天堂。及文献王薨,寺禁稍宽,百姓出入,无复限碍。后汝南王悦复脩之。

悦是文献之弟。

召诸音乐,逞伎寺内。奇禽怪兽,舞抃殿庭。飞空幻惑,世所未睹。异端奇术,总萃其中。剥驴投井,植枣种瓜,须臾之间,皆得食之。士女观者,目乱精迷。自建义已后,京师频有大兵,此戏遂隐也。

昭仪尼寺,阉官等所立也。在东阳门内一里御道南。

东阳门内道北[有]太仓、导官二署。东南治粟里,仓司官属住其内。

太后临朝,阍寺专宠,宦者之家,积金满堂。是以萧忻云:“高轩斗升者,尽是阉官之釐妇;胡马鸣珂者,莫不黄门之养息也。”

忻,阳平人也。爱尚文籍,少有名誉,见阍寺宠盛,遂发此言,因即知名,为治书侍御史。

寺有一佛二菩萨,塑工精绝,京师所无也。四月七日常出诣景明,景明三像恒出迎之,伎乐之盛,与刘腾相比。堂前有酒树面木。昭仪寺有池,京师学徒谓之翟泉也。

衒之按杜预注《春秋》云翟泉在晋太仓西南。按晋太仓在建春门内,今太仓在东阳门内,此地今在太仓西南,明非翟泉也。后隐士赵逸云:“此地是晋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绿珠楼。”於是学徒始寤,经过者,想见绿珠之容也。

池西南有愿会寺,中书侍郎王翊舍宅所立也。佛堂前生桑树一株,直上五尺,枝条横绕,柯叶傍布,形如羽盖。复高五尺,又然。凡为五重,每重叶椹各异,京师道俗谓之神桑。观者成市,布施者甚众。帝闻而恶之,以为惑众。命给事中黄门侍郎元纪伐杀之。其日云雾晦冥,下斧之处,血流至地,见者莫不悲泣。

寺南有宜寿里,内有苞信县令段晖宅。地下常闻有钟声。时见五色光明,照於堂宇。晖甚异之。遂掘光所,得金像一躯,可高三尺,并有二菩萨。趺坐上铭云:“晋太始二年五月十五日侍中中书监荀勖造。”晖遂舍宅为光明寺。时人咸云此荀勖旧宅。其后盗者欲窃此像,像与菩萨合声喝贼,盗者惊怖,应即殒倒。众僧闻像叫声,遂来捉得贼。

胡统寺,太后从姑所立也。

入道为尼,遂居此寺。

在永宁南一里许。宝塔五重,金刹高耸。洞房周匝,对户交疏。朱柱素壁,甚为佳丽。其寺诸尼,帝城名德,善於开导,工谈义理。常入宫与太后说法,其资养缁流,从无比也。

修梵寺,在清阳门内御道北。嵩明寺,复在修梵寺西。并雕墙峻宇,比屋连甍,亦是名寺也。修梵寺有金刚,鸠鸽不入,鸟雀不栖。菩提达磨云得其真相也。

寺北有永和里,汉太师董卓之宅也。

里南北皆有池,卓之所造,今犹有水,冬夏不竭。

里中[有]太傅录尚书[事]长孙稚、尚书右仆射郭祚、吏部尚书邢峦、廷尉卿元洪超、卫尉卿许伯桃、凉州刺史尉成兴等六宅。

皆高门华屋,斋馆敞丽,楸槐荫途,桐杨夹植。当世名为贵里。掘此地者,辄得金玉宝玩之物。时邢峦家常掘得丹砂,及钱数十万,铭云董太师之物。后卓夜中随峦索此物,峦不与之。经年鸾遂卒矣。

景林寺,在开阳门内御道东。讲殿叠起,房庑连属。丹槛炫日,绣桷迎风,实为胜地。寺西有园,多饶奇果。春鸟秋蝉,鸣声相续。中有禅房一所,内置祗洹精舍,形制虽小,巧构难比。加以禅阁虚静,隐室凝邃,嘉树夹牖,芳杜匝阶,虽云朝市,想同岩谷。静行之僧,绳坐其内,飧风服道,结跏数息。

有石铭一所,国子博士卢白头为其文。

白头,一字景裕,范阳人也。性爱恬静,丘园放敖。学极六经,说通百氏。普泰初,起家为国子博士。虽在朱门,以注述为事,注《周易》行之於世也。

建春门内御道南有勾盾、典农、籍田三署。籍田南有司农寺。御道北有空地,拟作东宫,晋中朝时太仓处也。太仓西南有翟泉,周回三里,即春秋所谓王子虎晋狐偃盟於翟泉也。

水犹澄清,洞底明静,鳞甲潜藏,辨其鱼鳖。

高祖於泉北置河南尹。

中朝时步广里也。

泉西有华林园。高祖以泉在园东,因名苍龙海。华林园中有大海,即汉天渊池。

池中犹有[魏]文帝九华台。高祖於台上造清凉殿。世宗在海内作蓬莱山。山上有仙人馆。[台]上有钓台殿。并作虹蜺阁,乘虚来往。至於三月禊日,季秋巳辰,皇帝驾龙舟鹢首,游於其上。

海西有藏冰室。六月出冰,以给百官。海西南有景山殿。山东有羲和岭,岭上有温风室。山西有姮娥峰,峰上有露寒馆。并飞阁相通,凌山跨谷。山北有玄武池,山南有清暑殿。殿东有临涧亭,殿西有临危台。

景阳山南,有百果园。果列作林,林各有堂。

有仙人枣,长五寸,把之两头俱出,核细如针,霜降乃熟,食之甚美。俗传云出昆仑山,一曰西王母枣。又有仙人桃,其色赤,表里照彻,得霜乃熟。亦出昆仑山,一曰王母桃也。柰林南有石碑一所,魏明帝所立也,题云“苗茨之碑”。高祖於碑北作苗茨堂。

永安中,庄帝马射於华林园,百官皆来读碑,疑苗字误。国子博士李同轨曰:“魏明英才,世称三祖。公幹仲宣,为其羽翼。但未知本意如何,不得言误也。”衒之时为奉朝请,因即释曰:“以蒿覆之,故言苗茨,何误之有?”众咸称善,以为得其旨归。

柰林西有都堂,有流觞池,堂东有扶桑海。

凡此诸海,皆有石窦流於地下,西通穀水,东连阳渠,亦与翟泉相连。若旱魃为害,穀水注之不竭;离毕滂润,阳穀泄之不盈。至於鳞甲异品,羽毛殊类,濯波浮浪,如似自然也。